第179章（1 / 1）

&esp;&esp;梅庚一向是深不可测的，却在瞧见乌木簪时流露出柔和到不可思议的神情，他伸出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，接下那只墨色的乌木簪，轻抚摩挲，哑声道：“林书俞和楚畑呢？”

&esp;&esp;“往西跑了。”秦皈忽而出声，满面阴云密布，又添了句，“我去追。”

&esp;&esp;“先不必。”梅庚闭了闭眼，手中还攥着那支乌木簪，“传消息回西北，让他们小心，追查林书俞的下落，辽北军留下，平定北方部族。”

&esp;&esp;林书俞如同百足之虫，死而不僵，如此果断放弃北地，甚至屠城向他挑衅，梅庚便知道他还有不为人知的后手。

&esp;&esp;不可不防。

&esp;&esp;至于北夷……

&esp;&esp;既然已有反意，恰好借着由头灭了。

&esp;&esp;自那日起，西平王便再未踏出帐中一步，有人闻及情况如何，陆执北也忌讳莫深，不肯透露。

&esp;&esp;如此一来，将士们心便凉了半截。

&esp;&esp;隐瞒病情，必然是怕动摇军心，也就是西平王当真伤重濒危了。

&esp;&esp;直至五日后，陆执北掀开军帐帘，梅庚端坐在案前，虚虚地披着墨色长袍，一派风流不羁，劲瘦苍白的手中捏着一支乌木簪。

&esp;&esp;“林书俞没去西北。”陆执北凝重道，“他在南下，或许要去……永安。”

&esp;&esp;最后两个字一出，男人蓦地抬起眼，双目阴鸷冷厉，是染了血的狠色。

&esp;&esp;“他要去永安？”

&esp;&esp;声线沉冷如冰，却又忽而咳出一口刺眼的血来，乌木簪啪嗒一声落在案上，沾了猩红的血迹。

&esp;&esp;帐中传出陆执北惊慌失措的吼声：“梅庚！！”

&esp;&esp;——

&esp;&esp;大雪前一日，永安下了彻夜的雪，晨光乍破了孤寂雪夜，辽北战报快马送至永安城。

&esp;&esp;与先前的捷报不同，这一次，是报丧。

&esp;&esp;楚策已经是朝野敬畏不已的帝王，玄色龙袍生生将他的斯文清隽掩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深不可测。

&esp;&esp;丧讯传来时，楚策正抱着他不满两个月的弟弟，锦贵妃的儿子，楚钰。

&esp;&esp;“陛下，陛下——”五味匆匆入殿，也顾不得锦贵妃尚在，脸色煞白，哆嗦道：“西平王……西平王他……”

&esp;&esp;楚策一怔，将怀里的弟弟交还给给锦太妃，冷淡而又自矜地问道：“慌什么，西平王怎么？”

&esp;&esp;五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，颤着声道：“西平王……战死了。”

&esp;&esp;随之而来的是死寂。

&esp;&esp;殿内安静的能分辨得出几道呼吸声。

&esp;&esp;已经被封为太妃的段玉锦脚步顿住，本就苍白显得病态的脸颊更是毫无血色。

&esp;&esp;足有半晌，面色沉静的年轻帝王才问道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
&esp;&esp;五味将一封信笺呈上，楚策伸手一摸，触及细长的物件，质地很硬，有些熟悉。

&esp;&esp;他面无表情地拆开密信，先掉出来的是一支乌木簪，落在御案的宣纸上，像是入了画。

&esp;&esp;楚策勉强维系的冷静近乎刹那崩溃。

&esp;&esp;那是他亲手雕刻出的乌木簪，送予挚爱的信物。

&esp;&esp;刹那间，楚策明白了为何前生梅庚会死，此时此刻，痛入骨髓。

&esp;&esp;——痛失挚爱，竟是这种感觉。

&esp;&esp;楚策伸手抚在胸口，几次想要去拿起那支乌木簪，却怕触手生凉，指尖颤得不像话。

&esp;&esp;五味看得心疼不已，忍不住道：“陛下……”

&esp;&esp;“出去。”楚策忽而蜷起手指，收回了不断颤抖着试图去拿乌木簪的手，再抬头时又是那个高深莫测难辨喜怒的帝王，满眸的漠然，重复了一遍：“都出去。”

&esp;&esp;段玉锦眸光复杂，如今大楚的山河稳固全是靠着西平王的威慑，一旦西平王没了，大楚的安稳怕是也没了。

&esp;&esp;可是瞧见那无悲无喜的楚皇，段玉锦抿了抿唇，抱着孩子转身出去。

&esp;&esp;怎样强大的人，才能在痛彻心扉之际让自己不露半分狼狈呢？

&esp;&esp;直至殿内空无一人，楚策先是拆开了战报瞧，是陆执北的字迹，写下了西平王战死的经过。

&esp;&esp;中毒而亡。

&esp;&esp;白纸黑字，如万剑攻心。

&esp;&esp;楚策倾身伏在案上，握住了那支冰凉的乌木簪，将它抵在左心口的位置，脸埋进袖袍内死死咬着唇，压抑着近乎控制不住的呜咽。

&esp;&esp;泪沾湿了玄墨色的帝袍，高高在上的帝王紧闭门扉，握着一支乌木簪无声恸哭到浑身发抖。

&esp;&esp;“待天下平定，我回来娶你。”

&esp;&esp;他说，我回来娶你。

&esp;&esp;楚策死死捂着嘴，甚至一口咬在腕上来阻止泣音。

&esp;&esp;他低下头，泪眼模糊地瞧着掌中乌木簪，心想，还不到一年，怎么就失信了呢？

&esp;&esp;整整半日，楚策不曾踏出御书房半步。

&esp;&esp;日薄西山，彤日欲坠，赤色霞光淬了熔熔的金，映照残雪，光影细碎。

&esp;&esp;御书房的门自内而外被推开，神情冷静自持的年轻帝王缓步而出，广袖下的手紧攥乌木簪，淡声道：“吩咐下去，西平王于社稷有功，允其厚葬，迁入皇陵，以天子丧仪操办。”

&esp;&esp;当夜，虞易闻讯便匆匆入宫，昳丽面容阴沉的能滴出墨来。

&esp;&esp;楚策正批着折子，单薄得摇摇欲坠。

&esp;&esp;“陛下。”虞易满面阴云，斟酌着问道：“梅庚的事……到底是不是真的？”

&esp;&esp;楚策顿住，抬了眼，平静道：“真的。”

&esp;&esp;“可你……”虞易似不甘心，却被楚策打断，“没了梅庚，西夏与北夷必定无所顾忌，虞大人，朝政为重。”